又见麓山枫叶红
文/李杜
岳麓山的秋天是非常美丽的。我从小在岳麓山下长大,在山下读书、又在山下工作和生活,随着山上年复一年的枫红枫落,直到迎来了自己生命中的秋天,却总是看不够岳麓山上的迷人秋色。每年当秋风乍起时,我总喜欢经常到山上走一走,不时地仰起头来,静静地注视着那些参天的枫树,从初秋到深秋,陪着那些枫叶一天天变红,直到染红了整整一座山。
自从学了些摄影知识后,又会用单反相机拍下它们的风姿,不管拍得好不好,这些林林总总的照片总能寄托我对岳麓红枫的深深迷恋。
迷恋岳麓山的红枫很多年了以后,我这才了解到其实这山上的枫树品种是很多的。虽然岳麓山是以赏枫出名的风景胜地,但是我们平日里在形形色色的图片上看到的麓山红枫,大多是近年来景区的园林工作者从外面引进的一些其他园林观赏树种,如鸡爪槭、十月红、挪威槭等等,这些枫树其实不止是岳麓山,其他地方也到处都都种得有的。它们的树型都不是很高,枝干虬曲,树叶纤细,红得很艳丽,随着秋风轻轻地摇曳,如同扬起裙袂的少女般婀娜,不过当它们孤影单只的时候,就显得非常的单调,只有在将之栽种成片的时候才会美,平眼望去如一片火红的云彩落入山间,煞是好看,其高度也好摄,或远或近或特写。爱晚亭前就有这么一片,前来赏枫的游人最爱在这里留影。
而其实我最喜欢的那些枫树,只是那些已为数不多的古老的枫香树。网络上一搜索。拍了枫香树全貌的图片并不多,因为它太高大了,不容易拍好。那些散落在山脚、山腰和山顶的古枫香,才是守护着岳麓山的真正精灵,“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等古今绝唱,是为它们而写的。诗句中所描绘的岳麓山这种壮丽景观,究竟有多少年的历史了我不曾考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知经过了多少年的风霜雪雨的考验和淘汰,剩下的这些是生命力最顽强的一部分了。这些古枫香见证了几百年的人世沧桑,迎送了无数的文人墨客,守护着山上数代爱国志士的陵墓,岿然不动。枫香树的飘红方式也很独特,似乎是不愿落入凡俗,它一直隐匿在绿树丛中,或许悄悄地变黄,可是一直不红,它在不急不躁的等着,待其它树种的枫叶都红过了,枯萎了,还要再等两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就突然一下子红了,红得那么炽热,那么强烈,仿佛于万树丛中升起一片燃烧的火焰,将天空都烧红了似的,哪怕是它独立寒秋,也会深深地震撼到你。站在远处自下而上地打量着这些古枫香,其树干黝黑粗壮,树枝遮天蔽日,树叶宽厚繁茂,高大挺拔,威严肃穆,你会觉得是一位身着火红战袍、剑指云天的伟丈夫矗立在前方,那么的高傲,那么的冷俊,似乎让人只能仰望而不敢亲近。要是走近来到树下,若不是敬畏地高高仰起头来直到帽子落地,是看不到它的风姿的,若是想跟它合个影,就更难了。
古枫香中的王者,又数岳麓书院的文庙内,明伦堂的那一棵了。这棵古枫已经三百多岁了,与这座伟大而神奇的千年学府一同被“纳于大麓,藏之名山”,我每年都会去膜拜它。至今文庙也是学术交流的清静之处,是不欢迎游客来访的。在中国的传说里,树老了会成精的,也有了性格或是好恶。似乎它也习惯了几百年来的清静,不喜欢被人打搅,所以每次我都是一个人悄悄地前去。当走到它的跟前,我不自觉地会放轻脚步屏住呼吸生怕搅扰了它。也许是熏陶了更多的墨香,闻听了更多的书声,还结识了更多的从书院走出去的英雄豪杰的原因吧?比起其它的古枫来,它会显现出一种不凡的书卷之气和帝王之气来,它将自己粗壮的树干从书院的院墙里高高的冲了上去,散开火红的枝叶呵护着文庙的红墙金瓦,与古老的书院建筑交相辉映,给人的视觉以强烈的冲击,是沧桑,还是苍凉?是肃穆,还是悲壮?是清高,还是霸气?我也说不清自己对它的感觉,只觉得一见到它我就会肃然起敬,“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等书院内大气磅礴气吞山河的对联,也只有这样的树才能与其相配。
我一直盼着拍下这棵古树的卓越风姿,可是实施起来却很难,它太高大了,太骄傲了,怎么拍,还是只能从各个角度去拍它的局部,很懊恼自己的无能,我拍不出树的伟岸,拍不出树的沧桑,更拍不出从树干树枝和树叶里透出来的那种豪气冲天的湖湘人文气质。想想也是,凭我的肤浅和无知,凭我这点不入流的雕虫小技,又怎么能用几张平庸的照片,诠释得了演绎了上千年的湖湘文化?
不过等到枫叶再红的时候,我仍会回来看它,和它说话,再为它拍几张照存到我的相册,明年,后年,大后年……,直到我的生命之叶凋零。我知道古枫香的寿命不知是我寿命的多少倍,让一棵收纳了三百年人间精华的参天古枫,见证着自己慢慢长大、变老,以致送我到人生旅程的终点,如同它的一片落叶逐流而去,那也是一种很浪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