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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微知著 点石成金——易文质《点灯斋梦笔》序言


见微知著 点石成金

——易文质《点灯斋梦笔》序言

沈端民

所谓世界,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一切事物的总和。这“一切事物”组成了“世界”,是“世界”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是其生生不息的不竭源泉。正是有了这个“物质基础”和“不竭源泉”,这个“世界”才能永久存在和发展。否则,它就是空洞的,虚无的,僵死的。任何存在的事物,都有其存在的依据和理由,都要以其特有的形式顽强地表现其能够证明其存在的形态、价值、与同类和异类这样或那样的联系、对世界或多或少的贡献和索取等等,从而形成其独特的个性。

个性是事物在特定时空的环境、条件、自然风化和文化教育等影响下而形成的一种比较固定的特性,是事物的立命之本,也是它区别于其它事物的根本标志。个性具有坚定性,它不因人们对它的看法如喜欢或不喜欢等而改变其生存的意志和表现的方式。有如某些花,它们虽然既没有牡丹庞大的体形,又没有美人蕉艳丽的色彩,也没有茉莉花浓郁的香味,更没有梅花斗雪傲霜的品质……或被掩藏在草丛中,或被淹没在深水里,或被抛弃在沙漠上,或被包藏在果实内,不仅不被人关注,还要被人歧视、践踏。遭遇尽管如此凄惨,但它们并不悲观丧气,依然按照自己的方式适时开放,竭力成为世界生命发展过程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朵花,没有一个完全相同的事物。正是万事万物的这种千差万别,瞬息万变、形形色色,缤纷多彩,才造就了这个生生世世,永不停息的大千世界。

大千世界之广大之深邃之丰富之多样,唯有天地才能包容。天地虽然能包罗万象,但它笼而统之,太含混,不明确,好像一锅煮米糊。一锅煮的米糊,形象不明,思路不清,职责不分,彼此无别,远古的洪荒愚昧是之谓也。世界进步的动力源于万事万物的差别。有差别,水才流动,波涛汹涌;山才显示高低,亘古绵长;物才以类聚,人才以群分。万事万物的差别是世界生存和发展的推动力量,是这一事物与其它事物严格区别的标志。正是这一个个事物的千差万别,才造成了这个伟大的世界及其伟大的生命。

人类是万事万物中的一个事物,是沧海之一粟。一滴水不能离开河海,一个事物不能离开世界。任何一个事物,要想生存和发展,就必须自觉融合到世界之中,积极与其它事物和谐相处,真诚与或近或远,或大或小,或贵或贱的事物交朋友。朋友交往,贵在相知。只有相知才能从其它事物中学到有利于自己生存和发展的经验。人类之所以能够不断向更高一级阶段的文明攀升,是她能够不断深化对世界万事万物的认识。人类与世界其它事物的一个根本区别在于人类能深入认识其它类别的事物,并通过不断的总结以深化、提高其认识的水平。不会总结,不会在总结中提高认识就没有现代人类。

人类的认识具有时代性、历史性、阶段性、地域性和个体性,无穷无尽,永无止境。世界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因此,人类对它的认识不可能在一人一代一域而完成。人类认识世界都是从“一”开始的,从一个人、一头牛、一株树、一朵花、一条河、一座山等等具体事物开始的。这种认识方法的最大特点是见微知著:以一推万,以小见大,以木看林,以点概面,以露珠包容日月。使用这种方法认识世界的最好的一种形式是文学。

文学是观照世界的镜子。它可以把世界的万事万物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从这个或那个角度反映出来,缩影进来,贯连起来,让人们见一叶而知三秋,窥一斑而得全豹。万物相竞,优胜劣汰。大凡有勇气有力量独立生存的事物都会顽强地表现自己,也会强烈地希望它类来帮助自己表现。这样,文学便成了人们反映、表现世界最为理想的工具。

文学是人学,是研究如何描写和表现人(包括人的言论行为、阶级属性、思想感情、性格特征、风俗习惯、文化教育、处理与他人与自然的关系及其使用的方法等等)的生活及其故事的一门学问。研究学问用两种思维方式,研究数学等自然科学用逻辑思维,研究文学则使用形象思维。文学不直接揭露事物之间严密的逻辑关系,而是通过描写事物的具体细节以揭示其内蕴、外表、行为等,用形象感染人、启迪人,具有巨大的征服人的力量。

《点灯斋梦笔》也许就是作者基于上述对世界万事万物和对文学表现方法等的认识而创作出来的。作者把自己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万千事物收拢于一“斋”之内,“点”起从母亲那里传流下来的油“灯”,借助那一闪一闪的光亮,进行一件一件的审视,深入挖掘它们身上深蕴的人的智慧、精神、行为和创造潜力等等。并把它们置于头脑的炉火里熔铸,进行艺术的分析和结晶,使其成为一颗颗晶莹透亮的珍珠,再用生花的梦笔画出一条坚韧的线索穿连之为一串,天合之为一书。

文学作品的形式多种多样,表现的方法也五花八门,但归纳起来,就是讲人的各种各样的故事。有人说,创作文学作品就是讲各种各样的人物形形色色的故事。翻开《点灯斋梦笔》的一页又一页,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主宰各种事物变化的各种人演绎的一个又一个引人入胜而又神秘兮兮的故事。如《长沙城里的故事》、《我老家村里的故事》、《儿时的故事》、《前人的故事》、《乡亲们讲的故事》、《话说玉的故事》、《才思敏捷的故事》、《文革中的笑话与荒唐(故)事》等等。

有些篇目虽然没有尾缀“故事”二字,但每一篇都讲了一个饶有趣味的情节比较曲折的故事。玉盘悬空,嫦娥舒袖,吴刚捧酒,神秘莫测。人们儿时都唱过“月亮走,我亦走,我跟月亮提笆篓”的歌,如痴如醉地向往过月宫的美丽仙境。七十多年后,作者激情地再现儿时天真烂漫的迷恋月宫的情怀,并加以提升,或津津有味地《说月》;或悠闲漫步在旷阔的原野而静心地《夜看水塘鱼听月》;或羡慕青年男女亲密的拥抱,无限赞美《多情只有春庭月》,并随着胃里涌起的醋酸水情不自禁而又无可奈何地《回忆下放桃花江的岁月》。

故事是人物行为的历史轨迹,是其感情起伏跌宕的真实记录,也是文学作品具有生命力的具体表现。《点灯斋梦笔》的作者努力挖掘有关事物深蕴的最活跃的人的因素,并精心而巧妙地编织人物的故事,用人物的故事构筑作品。在作者的笔下,无论何时何地何事何人都有可写的故事。在家里有夫妻相敬相爱以调情、子孙绕膝而耍娇的天伦之乐的故事;在学校有老师谆谆教诲和窗友热情互助的故事;在家乡有乡亲为生活为养育子孙而忙碌奔波的故事,有陨石落在稻田的故事;在地摊上有草根画家的故事;在研究所成立大会上有自己创造科研成果的故事……

《点灯斋梦笔》萃集了许多精巧故事,东南西北,古今中外,上下左右,故事如潮。作者左右逢源、侃侃而谈,俨然成了故事大王。

个人演绎故事,众口讲说故事,标志着不断进步的社会文明,也表现了人们渴求知识的精神状态。作家的神圣职责是用各种各样的文学手段编写各种各样的故事以满足人们听故事、读故事的精神需求。人上一百,种种色色,人们对故事等精神食粮的需求是多元的、多种类的。故事无论文字长短、篇幅大小、构架精粗,只要合乎人们读听的口味就行。因此,《点灯斋梦笔》的作者根据自己的特长选拿文学创作的“十八般武艺”中的某一“般”即“随笔”努力创作出了能愉快表达自己的心声,也能让人们喜闻乐见的作品。

“随笔”像庖丁解牛的尖刀,便于随身携带,灵活使用。作者在生活实践中扑捉到某件或大或小的事情的瞬间“闪光”后,便随手抽取“尖刀”深刻剖析其关节,进而化腐朽为神奇,点璞石成赤金,写出了不少令人回味的故事,具有较强的艺术生命力。

山中没有现成的金子,金子都蕴含在其貌不扬、漫山遍野,杂乱无章的璞石内。金子需要选矿专家的精心发现,需要熔炉的高温冶炼。生活中没有现成的故事,故事都深深蕴藏在人们习以为常、屡见不鲜的生活细节中。只有独具慧眼的人才能从生活的海洋和原野中发现有价值的细节,只有具有高明“点金术”的人才能从这些细节中精巧提炼出各式各样的金光闪烁的艺术。“随笔”可以使他们得心应手。古代不少杰出作家用“随笔”写出了不少流芳千古的文学作品。沈括的《梦溪笔谈》、洪迈的《容斋随笔》、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等等都在中国古代文学史的长廊占有一席之地,璀璨夺目。《点灯斋梦笔》虽然不能与上述作品等量齐观、相提并论,但作者积极探索掘进生活宝藏的韧劲难能可贵,“没人扬鞭自奋蹄”的进取精神可圈可点。有句诗叫“万紫千红总是春”。“万紫千红”指缤纷多彩的各种各样的花;“总是春”指这些花集合为一体而怒放所呈现的欣欣向荣景象。没有“万”、“千”这样的巨大数目,就没有生机盎然的“总是春”的“集合体”。对于“总是春”来说,每一“紫”,每一“红”都是重要的。荷花虽美需要绿叶扶持。泰山高崇要有大量土石堆积。河海深广要靠百川细流的汇集。有万紫千红的竞相开放才有“总是春”的繁荣景象。其实,许许多多的花是“俏也不争春”的,也不想流芳千古。它们开放是一种自然现象。开放的目的,或许只是为“万紫千红”起个助兴和衬托作用,或许只是为“总是春”聚一点热能,添一缕光彩,造一种气氛。

许多人尤其是离退休老人写作也如花儿开放一样,并不想“争春”,也不想成名成家。他们最大的愿望是想用以总结自己几十年人生的经验,为后来者居上铺好路、搭好梯,并鼓励离退休者老要有所为、有所乐。易文质教授基于这一认识,退休后十几年笔耕不止,学用“见微知著,点石成金”的手法,先后写成并出版了《短笛无腔却有情》、《短笛无腔话古今》、《短笛无腔雅俗吟》等一百多万字的作品。

易文质的写作实践还说明,文学创作不是某个人、某个专业的专利。它是人类共有的天性,每个人都有创作的潜在力量,只要专心致志就可以有所作为,就可以唱出自己铿将有力的心声。三千多年前的广大普通劳动者在劳动中口头创作了《诗经》“风”、“雅”中的大部分作品;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孔雀东南飞》《木兰诗》等民歌也都出自无名氏之手。写作这些作品的人,虽然都不是专业作家,但其作品烁烁其华,万古流传。易文质教授是理工科专家,在为坦克提高速度、加强进攻能力等方面做出过重要贡献,退休后竟然也舞弄笔墨,洋洋洒洒,的确是“人人都有创作潜力”的一个好例证。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刘禹锡诗)易文质教授在欢进八十华诞之际又隆重推出了一朵艳丽的云霞,为寿庆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钻之弥坚,仰之弥高。我读《点灯斋梦笔》,是引以为榜样的。